我第一次见到清衣公主，是在一个万籁俱宁的樱花之日。
那时父亲急着面见太政大臣，穿过中庭时只顾摆正自己的帽子，根本没看到花圃旁穿着盛大服装却蹲在地上拔草的女孩子。我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有停下脚步。
父亲已经很老了。我步子比平常稍宽一些便能追上他。
“在这里等着，我要去面见太政大臣了。”
父亲最后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羡慕地看了一眼高大的飞檐。他颇有威严地朝候在外面的侍从点了点头，拿出一副气派的样子，走进了太政大臣所在的房间。
父亲刚进去不一会儿，一位挎着刀的中年男人便走了出来。他相貌平凡，偏偏细长的眉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睛亮得惊人。我知道，这位是太政大臣得意的谋士半兵卫，赶紧行礼。
“信长公子，请你在此稍候片刻，信定公与令尊有要事相商。”
半兵卫的语气出奇的友善，我不免有些惶恐。
“我可以在院中走走么？我见中庭的樱花开得实在漂亮极了。”
我仗着十七岁的年轻人胆子和半兵卫的亲热才敢说出这句话。
“只要公子不往内庭走便可。如今正是樱之日，想必这等美景也会因为你这等俊才的欣赏而高兴的吧。只是这纷争乱世，男儿的心切不可被樱花困住啊。”
“晚辈记下了。”
半兵卫笑吟吟地摸了摸胡子，转身走进了房间。我向侍卫的武士点了点头，向中庭走去，满心希望刚刚那个女孩子还在那里。
“请问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刚刚还在拔草的女孩现在却坐在一块奇骏的怪石上看着樱花。圆润的眼睛中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渴望。
“我在欣赏樱花。”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仔细欣赏着她的侧脸。在这个年纪的女孩本该嫁作人妇，可她还留着额发，脸蛋精致洁白，浑身散发出一股纯洁天真的气息。
不一会儿，我发现她把脸别了过去，脖子处染满了害羞的红。
“对不起，”我连忙说，“失礼了。”
“请问，您是不是他们说的那个人？您是神无月家的长子，那个‘甲胄’的操纵者？”
女孩怯怯地问。她只敢用半张脸面对着我。柔软的耳根和细腻的脖子像是一泓清泉。
“对的。您是从哪里听说我的名字的呢？”
“您能告诉我，驾驭甲胄的感觉怎么样么？我在古籍里看过甲胄的故事。它们一共有三具，是么？而且像小山一样大，行动起来像风雷，天照大神一样力量无穷？”
女孩儿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随即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
我也自觉失言：在这个庭院里行走过的大人物，岂是我这样一个小小城主的儿子能听说的呢？
只是看到女孩儿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心中那点儿忧郁也消散了。我的心情和那株樱花一样绚烂，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另外两具甲胄我不知道，我家流传下来的甲胄大概三人高。它像是一尊古朴的王者，每根线条都很坚实，摸上去手都会划伤。至于您说的甲胄的威力，我也不知道实情。战争已经结束了，我的家族仰赖德川大人得以保全，我是不会用它对付山贼的呀。”
“您真是个好人呀。请您务必保持这颗金刚琉璃之心。”
“怎么会，这只是父亲的教导。只是我还是不知道自家‘甲胄’的名字呢。父亲说已经有近八百年没有人能驱动它了。也许是我的先祖在一次次的失望中绝望了，便不再传承它的名讳了。真是可惜呀，拥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兵器失掉了名字。”
我由衷惋惜地说。
“或许因为您的先祖想证明不用甲胄的力量也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上呢。这样超群的武器都是大凶之物，历史上每次出现都带来了腥风血雨。连拥有它都不知道是好是坏。您也想建立武勋么？”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我是父亲的儿子，是岩流城的少主。天下大乱时，我只想用剑捍卫祖先的荣耀；现在天下安定了，我只想协助父亲治理好岩流城。但如果能遇到值得效忠的贵人，我也一定将自己的才能全部奉上。真是惭愧，在信定公这样伟大的人的院子里，却站着我这样胸无大志的人。”
“没有呀。”女孩儿摇了摇头，轻柔地捻着手中樱花的花瓣，“我觉得您的志向很好。”
女孩儿的手停了下来，侧脸看着我。
“感谢您能陪我聊聊天。信定舅舅最近很忙，我又不好意思打扰阿楠。她在洗衣服呢。”
“您是信定公的侄女？那您是……？！”
我心中大为震动。天下人无不知道信定公迎娶了天皇陛下的妹妹为妻，也就是说——？！
“您就叫我清衣就好了。”
“万万不敢当，公主殿下！”
我赶紧单膝跪下，目光死死地盯着草坪。我的脸因为羞愧和激动变得通红。一想到刚刚我因为年轻无礼做出了怎样的举动，就羞愧地想要自杀。另一方面，我也为今生居然能见到这样高贵的人物而激动无比。
“信长公子！信长公子？我忘了提醒你有一位贵人——”
半兵卫先生的脚步声匆匆穿过中庭，忽然停住。我把头埋得更低了。
“公主殿下。您又像这样独自来中庭赏花了？您的侍女呢？”
半兵卫先生语气无奈而亲切，像是和蔼的长辈宠溺不听话的小辈。
“阿楠在洗衣服呢。我昨天和麻雀玩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下摆。”
“那种事情交给浣衣坊去做就好了呀。阿楠这孩子也真是的，还是这样的死脑筋。信长公子，请您起来吧。”
“可是……”
“就请您起来吧，”清衣公主无奈地说，“我告诉您我的身份，不是为了让您下跪的。”
“真是冒犯了。”
我站了起来，还是盯着地面。
“不知者不罪嘛。”半兵卫先生一本正经地说，“我相信公主殿下也不会怪罪你的。公主殿下，您觉得信长公子为人怎么样？”
“半兵卫叔叔！”
“呵呵，信长公子，请你跟公主殿下道别吧。信定公有事情找你。”
我猛然抬起头。清衣公主无忧无虑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随即温柔笑道：
“请您快去吧。想必信定叔叔一定有要事找您。我还要在这里看会儿樱花。”
半兵卫先生说：“如果您喜欢的话，我可以叫下人在您的院子里种上两三株樱花树。”
“不必了。无论是人还是树，还是在应该属于她们的地方盛开才好。”
我似乎从这颇有禅理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不同的东西，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半兵卫先生便呵呵笑道：“您还是这么善良。可天底下有那种话，不愿意为您这样的贵人盛开呢？好了，信长公子，我们走吧。”
“是。”
半兵卫先生把手搭在腰间刀上，极其潇洒地走在前面。我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清衣公主，发现她正冲我挥手告别。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回头，她尴尬地放下了手，转头去看樱花。耳根和细腻的脖子满是樱花般的润色。
我心情大好。
“信定公，信长公子来了。”
采光极好的房间内十分明亮，四周的装饰出乎我意料的朴素。一位略显消瘦的中年人坐在主位，仅仅是坐着便给人山岳般的压迫力。两鬓已经有几缕银白色的发丝，腮边布满了细细的短须。如刀般锐利的眉毛下是一双寒光四射的虎目。听说太政大臣已有五十余岁了，仍有着这般气魄，让我不由得心驰神往。
我忐忑地走进屋子里。父亲不自然地动了动。
半兵卫先生绕过我在信定公耳畔说了些什么，随即垂手侍立在一旁。
“这算什么，这只是同龄人的交往而已。清衣那孩子也好久没和同辈人一起说过话了。”
名扬天下，平复乱世的太政大臣微微一笑，那股如龙似虎的气势化为春风般的亲和。
他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直到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开，才哈哈大笑道：
“好，好呀，春道。你有一个好儿子。现在的年轻人，能跟我对视的可不多了。”
“犬子不知礼数，还请信定公不要责怪。”
“我怎么会责怪呢？现在天下初定，国家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像令郎这样的英才，留在岩流城是不是有些可惜了？”
父亲眉毛一跳。
“您的意思是？”
“你这次也要迁到中央任职了，不如同时将令郎留下来，给清衣当侍从官如何？年奉比阶。”
“信定公对犬子赏识有加，在下真是惶恐不已。可岩流城……”
“怎么，难道神无月家经营了数百年的岩流城，没有了家主便不能运作了么？我记得你的家臣里有个叫道满的，忠心耿耿，手腕灵活。况且大丈夫立世，岂能被一城一族所困？”
信定公点了点我，笑道：
“信长公子，你可愿意留在太阁城？”
我看了看父亲，见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这才道：
“在下必定全心全意侍奉公主殿下！”
……
“父亲大人，您为什么闷闷不乐？”
在回到下榻的屋子时，我问父亲。
“带你来太阁城本来是为了让你见见世面，可如今却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您是担心我侍奉不好公主殿下？”
“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本该在洛阳城的公主殿下，会在信定公的家里？”父亲又叹息了一声，“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咱们这些武家，又到底该向谁献上刀剑？是天皇陛下，还是太政大臣大人？”
我没来由地想起清衣公主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上原合战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等我穿上小裙子你们就完蛋啦》、《好感度破亿的病娇缠上我了》、《无尽宇宙探索指南》、《我穿越到了全是女生的世界》、《我穿越到全是女孩子的世界》、《星门》、
